最近三五年，业内有不少热点话题与互联网相关，比如互联网设计院、八戒工程网、小库科技、大数据等等，都是基于互联网技术的高科技如何与传统的设计行业结合的探索。这些尝试结果如何？目前看，大多不怎么成功，尤其是一开始就喊打喊杀要颠覆设计行业的。

既然是探索，失败率高是正常的。但如果搞清楚自己究竟在探索什么，会在何种程度上影响设计行业，或许不至于失败率那么高。

本文的标题中有三个关键词——互联网、颠覆、设计行业。互联网这个词太大，可以有很多种定义，这里指的是互联网时代层出不穷的高科技、新技术。让我们从相对简单的“颠覆”一词入手来解题吧。

颠覆，对某项事物造成强烈冲击，使事物发生根本性的结构变化。

看来，要理解颠覆这一经济现象，先要搞清楚何为经济结构。

宏观经济的技术、商业

美国经济学家布莱恩·阿瑟把经济定义为一整套安排和活动。所谓安排，“包括数之不尽的设备和手段，还包括我们称之为技术的目的性系统。比如医院和外科手术、市场和定价系统、贸易安排、分配制度、组织和企业，还包括金融体系、银行、监管系统和法律制度。所有这些都是用来满足我们需求的安排，都是实现人类目的的手段，都是技术。由此可见，纽约股票交易所和合同法，与钢铁厂和纺织机械一样，它们在广义上也都是技术。”

所谓活动，包括商业中策划、投融资、投标和交易等等。

布莱恩·阿瑟认为，虽然在经济现象中最活跃、最变幻莫测、最吸引眼球的是各种各样的商业活动，但技术才是本质的。或者说，经济结构是技术塑造的。“技术构成了经济的骨架。经济中的其他部分，如商业活动、博弈的策略和决策、商品和服务的流动，以及随之而来的投资，则构成了经济体的肌肉、神经和血液。”

按照有机思维的“分层”原则，布莱恩·阿瑟把经济系统大致分成两个层次：下面的技术层（安排）、上面的商业层（活动）。

微观经济的技术、制度、商业

布莱恩·阿瑟对技术层的广义定义可能更适合宏观经济。如果审视中观的设计行业，以及微观的设计公司，我们不妨把制度性安排从技术层中单列出来，让技术归于相对狭义的范畴，将制度层置于技术层、商业层之间，这样既容易理解，也便于判断。

对建筑设计来说，技术指的是一种综合性的解决问题的能力。我在《白话设计公司战略》中把设计公司分为产品型、技术型、生产型、产业型、客户型等五种类型，是把技术细化为五种不同导向的能力。

制度层对企业来说，就是ADU管理理论中的流程轴——研发、市场、销售、运营。有机组织的制度层不是自上而下的管控制度，那是机械组织的做法。有机组织重在建立底层规则，比如有机的培训体系、分层决策原则下的项目经理负责制。可参阅“重新发现底层单元”、“总经理，不管项目该干什么”、“上帝的归上帝，恺撒的归凯撒”。没有制度层，技术能力的发展和商业价值的发挥就会有瓶颈。

媒体上最常见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商业操作属于最上面的商业层。越是在技术层、制度层乏善可陈的企业（行业），越是把资金、精力投在这里。表明上热热闹闹、持续创新，但基本就是一阵风的事。华为的任正非说中国踏踏实实做企业的人越来越少，多数人热衷于挣热钱、快钱，就是在商业层上打转转。中美贸易战一起，中国经济在技术层、制度层的不足就显现出来了。

好在设计行业因为技术门槛比较高，纯粹靠商业层立足的企业基本没有。

颠覆还是机遇

布莱恩·阿瑟在《技术进化所引发的经济进化》一文中，以纺织机械的出现（技术层次的新技术）为例说明颠覆这一经济现象是怎样发生的。

18世纪60年代，纺织机械的出现提供了一种替代当时以手工作坊为基础的生产方式的途径。当时流行的生产方式是在家里以手工方式完成羊毛和棉花的纺织。纺织机械要求比家庭作坊规模更大的生产组织，即纺织厂。工厂本身是一种制度性的技术，要求劳动力从农业和家庭作坊里转移出来。这种转移又要求工厂附近有住宅区，于是就有了宿舍和住房建设。厂房、住宅、宿舍的组合就是工业城市。再往后，劳动法、工会的出现对法律制度和政治方面产生了影响。

通过这种方式，纺织机械的到来，不仅替换了家庭小作坊的手工生产方式，而且还为更高一层的制度安排创造的机会，即结构性变化。

这个案例的启发是：当新技术发生在低层级，颠覆的可能性大；当新技术发生在高层级，是促进行业成长、多元化、复杂化的机遇。

注意，有机思维中，高层级是建立在低层级基础上的。更重要的是，高层级没有对低层级的管控权力。

我毕业于1991年，还是手绘图纸的时代。几年后，CAD绘图开始推广，没几年就普及了。当时，没人认为CAD会颠覆设计行业。现在回头想想，CAD是一种技术，但并不是设计行业的底层核心技术，而是一种表达技术、沟通技术，是发生在高层级的技术。所以，CAD的出现帮助设计公司提高效率、促进协作，而不会是颠覆。

再看互联网设计院这个概念，是技术层、制度层还是商业层？显然不是技术层。那么是制度层吗？好像是，但互联网设计院并没有提出什么有深刻洞察力的见解和解决方案，所以更像是商业层的一种活动，移植一种在某些行业行之有效的商业经验。遗憾的是，不是扎根在技术层和制度层的商业创新在建筑设计行业是难以持续的。

按照上述有机思维，我们对BIM、AI、VR、大数据等等高科技、新技术对设计行业会有怎样的影响就会有自己的判断了吧。

互联网技术确实颠覆了不少行业，因为对这些行业来说，高科技触动的恰恰是它们的底层技术，但并不意味着这个逻辑能照搬到所有行业。以我个人之浅见，目前还没有对设计行业的技术层产生重大影响的高科技新技术。如何在制度层和商业层运用新技术带来的多元化、复杂化的机遇，是设计行业的创新者们应该好好利用的，比如机械思维的ERP如何转为有机思维的ERP。新媒体上时常看到一些微观的新技术应用尝试，非常有意思。

至于未来，随着AI、5G等技术的发展和成熟，或许会出现设计行业的颠覆性技术，但那时，技术颠覆的就远不止设计行业了。